丨陆宅丨后院·武陵春色

【入宫面圣，予贵请安，又说了会话，天色欲晚，回府之际，坊街熙攘，欢笑不止】

【明月当空，凉风习习，儿女绕膝，正值佳节，闻庆贺之词，难得面露欣喜，怜爱地轻抚，夸赞些许】

好，不枉为父疼你

【正抿佳酿，醇厚意蕴，品味其中，响声伴随不悦，谈笑戛然而止，众人皆默然不语，稚儿似明意，投入自个怀中不再言语】

【儿女众多，本为喜事，然难保齿亦触舌，因而不加计较，扫了一眼，语调平常，却带有几分威厉】
胡闹！教习是这般教你的?

【随即先行动箸，以示打破局面，扬声】

今是家宴，不必拘束

（ 素来敬重父亲，未尝在其眼前狂言妄语，今日不知得何乱症，竟搅得席宴失和。掷地有声之语，落入耳中，又是偏护之言，登时红了眼眶，只是垂首，不将这番的软柔教他人看见，执箸的青葱，紧紧攥着，许久未曾松开。）

（ 方才的静默，顷刻间化为乌有，仿佛那不过顽笑，无人在意。席间又复欢笑，讪牙闲嗑，说着趣味事儿，不知道惹来谁人朗笑未歇。匆匆抬首，只见父亲嘴角的笑意，是多碍眼，那目光未曾在身侧流连。）

（ 我忽而想起，那书画本子写着「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不正是此情此景，如今父亲儿女膝下闹欢、妻妾左右在怀，可还记得我永蛰的母亲。）

（ 也不知谁人在席间，嘴碎提了句，玄霄颇得父亲欢喜，瞧这眉眼，生得与父亲一模一样，我却又不合时宜的作妖，似要搅得家无宁日。）

是么，我瞧着半丁点儿不像，也不知是甚么眼劲儿，竟胡说瞎造。

（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又是陷入静默。）

【众人见己举动，自不好僵持，以作孩童戏言，觥筹交错，笑谈依旧，饮尽数盏佳酿，兴致正浓】

【母亲高坐正中，予己相问身子如何，暖言嘱咐多加珍重，不可因佳节饮酒过多。连连回应，寒暄须臾】

【“您大可宽心，老爷这身子，日后再添几位少爷小姐也是有的”】

【此言若放于素日，自当恭维，不必在意，然母亲闻之却很是受用，笑颜频频，此刻其乐融融，亦附和些许】

【两指适时举盏，一言如刺，四周声响戛然而止，便是方才打了圆场，言外之意，作何他想，此时再难佯作无事】

【酒盏顺着掌心力道置于案上，发出沉闷的重音，令本就难堪的境况再添压抑】

放肆！

【几近呵斥，居高临下的模样，如同对待下属，不苟言笑，严厉有加】

无端嗔你宵弟，小小年岁，于长辈无礼，兄友弟恭，孝悌忠信，你可谨记在心！

阖家欢聚，佳节当头，出此忤逆不孝之言，你想作甚?

（ 缘是红了的眼眶，早已渐渐褪了色，抬眼与父亲对视。那本不怒自威的鹰瞳，此刻含有愠意。换作平日，我定会畏缩，不敢触其威严，只是大抵是入了魔怔。）

父亲何必动怒，不过是顽笑罢了，许他人说得，便不许女儿说？

（ 悠悠道来，似不曾将父亲放在眼中，唯有我知，此刻手心沁出汗，心有畏惧、慌乱，可素来的秉性，教我不可在此怯了场。）

不过是说句不肖罢了，何以是忤逆之言？

（ 故作恍然大悟，满口凄凄。）

大抵是欺女儿无母亲可依，而今父亲给徐宜人做主撑腰，偏护三弟，女儿说甚么都是错的，在这也偏碍尔等阖家欢乐，父亲可是此意？

（ 这是我初次与父亲兵戎相见，自知终讨不得好，可又如何。左右，我还是陆家的女儿，还能了断这血脉的情缘不成。）

【素日于子女严加管教，却并非一味苛责，如方才所言实则少之又少，若唯有自个，定一笑而过，此时何地?】

【母亲心慈，不加怪罪，他人作何?年少肩负重任，深知维系不易，谨言慎行，此举可大可小，长此以往，若既往不咎，成何体统】

你哪还有半分闺秀模样

【提及故人，心下闪过一丝黯然，不过须臾，顷刻飘散】

【自问从未对家人有过错处，今夜良辰，竟被骨肉妄言直指，恼意化为凌厉，双眸微眯，语调却颇有冷意】

既然如此，便去思念你母亲

【目光移向案上的菜肴，起箸夹起放至母亲碗内，淡然开口】

送小姐去祠堂，不许给任何吃食，何时悔改何时回屋

于父亲眼中，女儿哪般都是错。

（ 哂笑嘲语。母亲，你可瞧见，这便是您许终身之人。不过五载，当初的鹣鲽情深，绵绵缱绻，如今看来不过是笑话，父亲怕早已将您忘却了罢。眼角的鲛珠，宛若狡黠的狸奴，竟趁不注意，顺着脸颊，偷溜滑落，最终销声匿迹。）

女儿这便去陪母亲，这阖该团圆之日，当是要与母亲团圆的，不该扰了祖母、父亲天伦之乐。

（ 话及尾音，却添几许黯然之色。随即旋身，朝祠堂而去。兴许怕是我使甚么猫腻，又或是听从父亲的指令，瑞安倒是紧紧跟在身后，盯着我自武陵春色至家祠方可安心。）

（ 身后欢笑之音，随着步履款款离去，渐渐失了音色。转角之处，稍稍顿足，偏头望见其乐融融之景，只觉愈发的模糊，终不属于我。怕是，只有我仍旧记得母亲。）

（ 不过片刻，未曾流连，毅然而行。）

【人言陆伯瑜凛若秋霜，孰不知深究为何，所谓年少有为，却失去甚多，伉俪情深，早已成念想】

【随性妄为，坐立不安，此等贬斥之词，自少便不会显露，全府上下需有得体的家主。然先妻离去那夜，独自枯坐至天明，并非他人】

【不再训斥，侧首看向身后，示意依令行事，举盏予众人说着庆贺之言，继而各自照旧】

【母亲低语，似有惩戒过严之意。浅笑着微微点首，附和而过，望向远去身影，陷入思绪】

（当真是无人明了……）

【酒过三巡，已至深夜，各自散去】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