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陆宅丨后院·酹月阁（陆英蕊）

-

嘉靖十九年腊月初八 冬

（ 霜雪既降，天地寒凝，凛冽逼人，白雪皑皑，庭院早已尽染银装，寒露冻结在树梢枝叶上，景色萋萋，竟不见半分的生气。手捧着汤婆子，才将寒意稍稍褪却几分。饮露步履匆匆，神色略显慌乱，也不顾着甚么礼节，俯身在耳旁禀话。）

（ 闻言，柳眉轻蹙，怒气横生，随即吩咐道）

将二公子院里的仆从带过来，就在院子里跪着，跪到二公子回来。

（ 玄霁素来体弱，早先已嘱咐飞梁居的仆从好生看顾着，这般寒天冻地切莫让其外出，以免着染风寒。谁知，还是让那皮猴出府，也不知去了何处。今之事，毋论是谁之过错，既出这茬，便该问罪。）

（ 少顷，饮露领众仆从罚跪在庭院。在酹月，已着人备了热茶，等着玄霁来领人。）

（嘉靖十九年冬，寒梅正放，大雪未霁，学堂因记挂各位公子身娇体贵，免了今日的课，是以，我闻这日梅花儿开的正好，有心去寻，奈何父亲不许，所以拉着小厮，翻墙出去。）

（所以乘兴而去，尽兴而归，方“原路返回”，便见酹月阁的管事带了几个小厮丫鬟，规规矩矩地站了一排，我咂咂嘴，花儿也未来得及接，便被领头的施过一礼“二公子，我们小姐有请。”）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才进家门就被抓。家里的几个真是废物。于是只好往酹月阁来。）阿姐，阿姐！

（我是冲进来的，也不管什么规矩。才进院子，便见自己的人在地上跪着，虽说心疼，又一脸是与我何干。）也不知是甚么事，好端端的，扣我的人作甚？

（ 不过是半炷香的功夫，便见疾疾而来的身影。嚷唤声，飘荡在空寂的酹月，枯枝上覆满白霜，不见半分的绿意，不似盛夏来时，枝头鸟雀相照，好不热闹。眼下，只是满目的萧条，这陆府虽说热闹，却不曾与我有干系。）

（ 手上的汤婆子，已渐渐褪去了温度，那寒意寻着缝儿，四面八方的袭来，阁楼的香炉轻烟被吹散的无形，四下逃开，最终杳无踪影。）

家仆犯了错，你说该不该罚？

（ 眼神示意，饮露已备了热茶，为其褪散寒意。）

（与我何干？成事不足的东西，丢人现眼。）

（顺手接了茶，此时此刻，又有什么比一杯热茶更合时宜？)还是阿姐这儿的茶香。

（又将她话仔细想过，我这姐姐，怕不是成日在家闷坏了，才想起来抓他解乏罢。）

他能有甚么错处，还不是听我的话做事，何况外头落着雪，久了伤到心肺，再病得重了可不好。我既已回来了，姐姐便给我个面子，教我领回去调教。（可不能带不走，带不走的话，爹可就知道了。)何况万一传到外面去，知道的说阿姐公私分明，不知道的又说咱们陆家欺负奴才，也不好啊。

（ 手中的汤婆子搁在案上，双眸愈渐锐利。）

你这是心疼了？那你出去之时，为何不曾想到，他们因你而受罚。眼下才心疼，是不是有点迟，若是你有什么好歹，谁人担待这份，是你，还是他们？

（ 如今张氏执掌中馈，又不容许我兄妹几人有何好歹、当是安守本分，更是不能有何错漏，以免被张氏抓住话柄，任由其拿捏，但我本性便是娇纵，从不虚以逶迤，即便他人眼中，张氏是贤良淑德的主儿，可我便是不喜。）

我公私不分，你大抵是忘了，你阿姊向来没有甚么名声，骄横、跋扈，外头不都是这么传吗？我何必在意这呢？

（ 端起茶盏，清冷漫过指尖，略显薄凉。）

将近年关，莫不是你想去祠堂陪阿娘？

（又来了。）阿姐，咱们之间可不兴这个，甚么主子犯错奴才受罚的，又何苦来。

（心知家中变故，可内宅的事情，谁又说得清？若是母亲还在，哪里有她张氏甚么事。）你这担心未免多余，她贤良淑德，又怎会不知，什么该和父亲说，甚么需要烂到肚子里。

（更何况，原配夫人的孩子，哪个续弦不是巴不得养坏了，免了和自己的孩子争抢？）再说了，我出去自然是带着人的，有人照看，又哪里会出事，我知道阿姐是关心我，可越是拘着我，便越难好呀。（医师说了，心情最重要，成日闷着，哪里能好起来。）

（小小的人儿，乖乖的站到高出自己一头的姐姐身后，伸了小手帮忙揉肩。）阿姐哪里跋扈啦，他们都是乱说的。

外头的人，可比你还懂得你阿姊，晓得你阿姊是甚么脾性。

（ 到底是最亲的幼弟，也不忍诸多苛责，总会有几分心软，即便是做错事，也不忍去惩处与训斥，长长叹口气，阿姊不在、兄长不在，唯有我给玄霁撑着。）

罢了罢了，下不为例，若有下回，可不饶你。

（ 外头不知何时，已开始飘雪，枝头的白霜，又是厚了几分。）

回去温书，别四处走动，你身子骨向来不好。

嘁……别胡说。

（她跋扈，专横，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同胞姊弟，又哪里是外头人三言两语便能挑拨得了的？）哦……阿姐，那人我就带回去了。

（又正说着，适才跟出去的小厮捧着红梅进来，一并递给阿姐的大丫头插瓶。）喏，花已送到，那弟弟告退啦。

（我的直觉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