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陆宅丨主院·静笃院（陆秉&张美景）

嘉靖十五年六月二十

【我是由喜娘搀扶着跨进了陆宅的朱红高门，脚下火盆正卷起赤红的热浪，借此昭示它之于整个流程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此起彼伏的唢呐声在耳畔几近炸裂，也像是在宣告金尊玉贵拘养出来的女儿家终归挣脱了那副企图困住她一生的枷锁。】

【命运似乎就是如此说不清道不明，陆秉那般炙手可热的人物，到底还是做了武进伯府的东床，但我却有些混沌，俨然尚不清楚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伴随凤冠传递来的重量，白皙修长的脖颈险些要被压垮，盖头下的可视范围只有巴掌大小，长时间的寂静令人稍显局促，而小腹又在彼时不合时宜的发出响动。】

【出阁前母亲的提醒犹言在耳，哪里敢学戏文里娇憨活泼的新嫁娘，去找寻红烛旁堆叠的点心囫囵果腹，当真不怕失了体统。】

【无奈盯着绣鞋尖儿上的珍珠发怔，眼前忽然闪过很多年前曾惊鸿一瞥的男子画像，或许我们注定有缘无分，而他阴差阳错成为囚禁自己这三载的桎梏。】

【此刻颇有些感叹，不消片刻，困意席卷而来。】

【喧闹乐声适可而止，诸宾各自落座，酒宴满堂，耳畔尽是欢笑，然心下并未有何愉悦】

【觥筹交错，在座均为达官显贵，满目喜庆，映衬喜裳分外耀眼，面露些许笑意，素日冷颜，因而未异】

【首次穿上此服，昔年往事，那日少时，俨然成为一家之主，所谓庆贺，只因近臣】

【酒量甚佳，予此薄面，可说是来者不拒，酒过三巡，时辰已晚，又作礼数，互为告辞，以示谢意】

【众客离去，顷刻清净，瑞安有意相扶，示意无妨，独自缓步，初夏微风徐徐，了无醉意】

【掀帘入内，床榻端坐一人，应酬尚久，思及其孤坐至此，便挑盖而起，烛火之下，蛾眉曼睩又不失端庄的容颜】

夫人久侯

【平常不过的语气，此刻显露几分疏离，转身至案，斟满合卺酒，单手递于其前，出口一字】

请

【平心而论，对于这位已然成为自己夫婿的男人，通过多方探查得到的信息不过皮毛，但我更好奇父亲口中高攀二字究竟缘何而来，难道只因他天子宠臣的身份便要谁人都去争相巴结。】

【根据吱呀一声来判断，应是房门被推开，配合由远及近的脚步，快速将困意悉数赶走，还未反应过来，遮挡视线的盖头已由人挑起落至身后。】

【我曾设想过不下十次同他初次相见的情形，岂料竟然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甚至连半分羞赧还尚未表露。】

【接过酒杯的动作稍显迟疑，指腹传来的冰凉触感一如此刻男人眸底深不可测的寒意，他在想什么，大抵是已过世两载的原配。】

【烈酒入喉，却是辛辣异常，待粉颊逐渐泛红，眼神亦生迷离】

夫君。

【不胜酒力之人总会在恍惚间吐露出几分真心，我无法理解他为何态度冷漠生硬，难道是武进伯之女这看似高贵的头衔】

你不喜欢我吗？

【姻缘一事，由不得随性，此乃常理，莫言此事，便是前程亦非自主，淡然从事已成性情】

【举案齐眉，鹣鲽情深，不过戏文中的欺人之景，相敬如宾，得过且过，方是常态】

【少时夫妻，过眼云烟，故人西去，空谈追忆，未及深情，或有年少相伴之谊。区区数载，徒留先妻之名】

【红烛之下，情境复现，依稀之间，那女子低眉垂眸，倾诉衷肠，然男子虽未感触，却亦有所回应】

【此情此景，真乃花好月圆，相问自属纯真，并未在意，神情似笑非笑】

夫人多虑了

【抬臂且举，一饮而尽，取过酒樽，归于原位，落座案侧】

你我既成夫妻，愿日后齐心协力

【倾倒茶盏，淡香入口，驱散酒味，扫视案上，抬眉续言，看似关慰】

你若饥饿，不如来用些

【他已唤我两声夫人，但语气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当真戏文里描述的那些柔情缱绻皆不过是博台下看客一笑，哪里又会真实存在。】

【或许意识到自己借着酒劲提出的问题略显荒谬，随即躲避视线作势轻咳两三声掩饰彼时慌乱，然后那句齐心协力正巧落入耳中。】

【谁人不知面前这位陆大人在锦衣卫里的赫赫威名，今日再娶娇妻恐怕要伤及半城闺秀的心，而我定然是此番话题内不可或缺的主角。】

【对我来说他实在太过陌生，口齿努力开合几下却发现不知该从何谈起，恰巧尚未曾进食的小腹用咕噜的方式提醒自己，权衡之下选择坐在圆桌一侧。】

【母亲向来注重女儿家的仪态，这俨然也成为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挑了块芙蓉糕正准备品尝，忽得晕开一抹笑意】

夫君也用些。

【淡漠果决，此为谈及陆少保，一致评论。不知所起，渐成众人忌惮，然天子利器，何计此言】

【以国为重，以家为责，自问无愧于心，然府中上下从缺主掌女主，又属一事，母虽健在，年事已高】

【戏谑问妾，自可另入，何故执念。妾出身商贾，却也坦诚：一为风度翩翩，二为高门大户。昔日笑言，此刻忆起，同是应景】

【在此之前，旁敲侧击，有意成美，络绎不绝，均未存心，然为何赞同此次亲事，或因子女颇多，年岁渐长，又或为了所谓体面，适时需续弦】

【佳酿虽好，未能果腹，虽不喜甜食，应其所言，取小块咀嚼，一时默然，撤下酒盏】

不必拘束，有话直言

【又将另盏入茶，两指轻推至其，语含宽慰】

府中事多，有劳夫人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