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陆宅丨后院·宁乌阁（陆玄霄）

十六年 6月12日

【悠悠盛夏，朱明盛长，且困倦着，倚着奶娘怀里眼皮儿直打架，可恨恼人的蝉虫一直在窗外叫个不停，扰得人瞌睡也不能，不觉使起小性子来，揪着奶娘衣裳扁着嘴，直指着窗外嚷着】

啊，虫虫！

【奶娘只是一味好言哄着，哼哼唧唧了两声，就又在奶娘怀里摇摇晃晃着睡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姨娘的声音，一咕噜睁开惺忪睡眼，蹬着腿把身上盖着的薄锦踢到了一旁，入目先是窗下挂了一派红色，连身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簇新的衫子，被奶娘抱着到了外间厅里】

【除了姨娘外，厅里凑了一圈儿人，爹爹也在，还有一些不认识的生面孔，眯着小眼睛扫了一圈，最终还是冲着姨娘伸出了手去，要抱抱】

【姨娘含着笑将我抱了过来，只说今日什么好日子，我趴在她怀里，嘬着一根手指，歪着脑袋正好看到旁边坐着的一个姨姨，她领着一个小姐姐，小姐姐头顶上一只钗颤颤巍巍的晃悠着，霎时被吸引了目光去】

【盛暑之时，动一动便是满身的香汗。是以白日里，自己总爱在冰盆子附近活动着，再喝上一碗沁凉的酸梅汤是何等的享受。】

【偶尔爹爹休沐之时，我亦会缠着他陪自己骑小马玩小弓，外头日头毒辣，姨娘不让自己出去，我就缠着爹爹给我讲故事。】

【今儿本打算用罢早膳再去寻爹爹的，却被乳娘嬷嬷们按着换上了件水青色的纱裙，头发也规规矩矩的梳了两个双丫髻，两边各插了两枝花钗，上面还颤巍巍的立了两只碧蝶，总懂得时候一晃一晃，就好似活了的蝴蝶在扑花一般灵动。】

【等被乳娘抱出内院上了马车看见了弟弟跟姨娘，问了一声姨娘才告诉自己今儿要去陆府参加个什么宴儿，要我一会乖一点，莫要给爹爹添麻烦】

【她一左一右牵着我跟弟弟来到了一处院落，里面都是不认识的大人小孩子，我看见了爹爹不知在跟个很眼熟的叔叔说着话，他好似经常来找爹爹。每次他来爹爹就会叫我自己玩去。】

【我听见人堆里有人说什么小少爷来了，扭头就看见一个嬷嬷抱着个白胖的小不点递到了姨娘身边的女子手中，他正嘬着小手到处张望着，忽然视线就落在自己身上，手指上湿湿的都是口水印子，看起来又呆又蠢。不由皱起了小眉头，满心的嫌弃。】

【厅里预先陈设了大案，上头摆了印章、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铜板、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小木鸟儿等一应物件，姨娘将我的手指拿了出来，不让我啃，心里就很不高兴，又被她抱着把我放到了地上，指着那张大案上的东西叫我去拿着玩儿】

【可我心里总惦记着刚才看到的一颤一颤的物件儿，努力摆动着小脑袋扭了头，看到小姐姐正好就在我不远的地方，嘴巴一咧，笑呵呵的摇晃着就奔了她那边儿】

【伸着两只胖手一把就薅住了小姐姐的衣裳，眼神还一直往她头上瞟，边瞟边嘟囔着道】

跳跳……跳跳的虫虫……

【一只手扯住她衣裳一只手努力往上够着，想把她头顶上那个晃晃悠悠的东西拿到手，也不管周围突然的一片喧哗嘈杂声，还没等够着，忽然身子腾了空，扯不过乳娘，被她抱了起来，扁着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扭头看到了满桌案的东西，像是书本啊、笔墨纸砚的，多少记起来前几天还去哪家亲戚那里看道过类似的情景，这是那个什么抓周宴，姨娘说我跟弟弟小时候也搞过。】

【而今日的主角就是现下啃着手指的小不点，唔、虽然他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可爱，不过自己不喜欢小娃娃，他们可难哄了，上次那个小不点也看起来跟他一样傻乎乎的，可我只是轻轻碰了碰就哭了。他哭了姨娘就只会凶自己。所以自己就决定，比自己晓得小不点们一个也不要喜欢，也一个也不要打交道了。】

【可是姨娘似乎跟抱着这个小屁孩的漂亮姨姨关系还不错，一直说着话，也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我只好百无聊赖望着裙子上的绣花出神。】

【余光里觑见那个姨姨把小不点放到了地上，让他自己去拿东西，于是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儿，等着结束吃完好吃的就可以回去了，至于他抓什么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正数到十的时候，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忽然从眼皮子底下冒了出来，拽住了自己的衣角，嘴里说着什么跳跳的虫虫的。我愣了愣，我压根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可这双手的主人正是那小不点，我还记得他的手塞过嘴里，也就是他拿着沾着口水的手指正扒拉着我呢。周围宾客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忽然大笑起来，不由把好看的眉头又一次皱起。】

【我看见刚刚抱他出来的嬷嬷一面说着对不起，一面要把他抱走。那个好看姨姨的脸上也是一言难尽的神色。而那小不点似乎很不情愿，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我登时委屈不已的红着眼睛，看着姨娘。】

我、我没有碰他的，真的！

【在奶娘怀里一边哭个不停，一边仍张着手努力往小姐姐那边伸着，试图挣扎着再往她身上扑，最终还是姨娘看不过去将我接了过去，小声在耳边哄着，说要给我蜜果儿吃，才渐渐停止了抽泣】

【姨娘又指着大案上的那些东西，要我去拿着玩，若是听话会再给我蜜果儿，这次我听懂了，为了能有两份蜜果儿吃，我伸手呼噜了脸一把，踢腾着小短腿落了地，摇摇晃晃的向着铺着红布的大案走了过去】

【那上面东西太多，可很多东西我都不感兴趣，抬手一扒拉，乒乒乓乓掉了一地，然后被一只金色的小锤子吸引了目光，伸手抓在了手里，在空中一边挥舞着一边喊】

嘿哈！

【忘记了方才的事，一忽儿又高兴起来了，打空气觉得不太过瘾，另一只空着的手随手在桌上抓了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小锤子敲着手里的书册子，兴奋的手舞足蹈】

【正玩儿着，眼眸又瞅见案上有一只钗，长得很像小姐姐头上那只，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抓过来转身奔着刚才那个小姐姐跑过去，打算把这个钗也给她插到头顶上去】

【偏偏他还朝着自己伸手，还当是在控诉我呢，依旧要朝自己这里扑。心头一惊赶忙躲到了姨娘身后，心道了不行我绝对不要再跟这些小麻烦精接触了。可他仍旧锲而不舍的要过来，但半道儿给那个姨姨截走说给他吃蜜果他才作罢。】

【看着他老老实实不再哭了，自个儿下了地晃晃悠悠去大案前扒拉东西，我这才松了口气，从姨娘身后出来，抓着桌子上的绿豆糕小口吃着压惊。】

【堂屋里嘈嘈杂杂的，一会是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有众人的惊讶与笑声，都没法叫我将注意力自手里的绿豆糕上挪开。】

【刚把它一股脑全塞进嘴里，忽然眼前又出现那个小不点，他这拿着一支晃悠悠的桃花钗子过来，举到了自己跟前，被吓了一跳糕点就卡在了喉咙里，噎得自己满脸通红。一面拍着胸口赶忙拿了姨娘端在手里的茶咕嘟灌下才缓了回了气儿，拿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睁眼看到那小不点还举着簪子，于是指了指自己还红红的鼻头。】

这是给我的？

【我不知道这屋里的爹爹，姨娘还有奶娘她们哄笑着说了些什么，只是隐约听见了什么武勇，文才，传承之类的字眼，也不去理会举着手里的钗，跑到小姐姐面前一边比划着，一边嘟囔道】

插插，虫虫晃晃！

【或许是对我刚才抓的东西比较满意，这会儿也没有人过来阻止我了，小姐姐脸蛋红红的开口说话，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反正就是一个劲儿的将钗子往她身上递，还是她身后的漂亮姨姨伸手接了过去，道了声谢，我就又被奶娘抱起来了】

【我被奶娘抱在怀里，听着周围人叠声的恭贺，眼眸里又看见了她头上颤颤悠悠的虫虫，小手不自觉的伸进嘴里，这么忙活了一通，也觉得有些累了，干脆趴在奶娘肩上不动弹了】

【我看了看这个小不点执意举起的发钗，适才明白他嘴里说的虫虫是啥，摸了摸自己头上晃动的小蝴蝶，再看了看他手里的，所以他一直纠缠着自己是因为这个发钗？】

【我看了看姨娘，她会意自小家伙手中把发钗接了过来，还夸了他真乖。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被嬷嬷抱起来，翕合着唇瓣迟疑着要不要道谢。】

【可那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累了还是什么的，趴在嬷嬷肩头就闭上了眼。我也再也没机会对他笑一笑或是什么，看着姨娘递给我的发钗，想着要不下回吧，下回我一定不对他爱答不理了。】

【然后随着姨娘一起吃过宴席，坐车回家不提】

-----结-----

十八年  八月二十七

【仲秋日刚过，院子里还残留着桂花的香味儿，这几日窗下的蛐蛐儿叫的正欢，午睡醒后，就蹲在园子里，拿了个小木棍儿，从石头缝往下戳蛐蛐玩儿】

【奶娘跟在一旁打着扇子扇虫，戳了两下见蛐蛐往锦夜那边跳去了，忙起身一边追着一边道】

锦夜锦夜！抓它抓它！在那儿！

【锦夜比我大了五岁，是姨娘从家生子里挑来给我做随从的，他比我高了许多，肯定能抓住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家伙，两个人正围追堵截不亦乐乎，有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赶过来，跟奶娘说了几句话，奶娘回头要我同她回去，说是成国公府上常来的姨姨前来探望】

【本在兴头上，并不想回，但听成国公家的小姐姐也一同来了，眼眸儿亮了亮，便由着奶娘牵着回了屋】